馬河靜

王老先兒九十多歲高齡，眼不聾耳不花。是我們這裡有名的土大夫。他有一肚子「單方」，用藥便宜簡單，無非是地裡的石頭山上的草，沒腿的小蟲天上的鳥。就這，硬是把從北京拉回來的絕癥病人不花錢看好了，現在這個人還下地幹活哩。

端午節這天，王老先兒突然感到喉嚨疼，吞咽好像有啥東西絆住一樣。老伴擔心地說，不要再吸煙了。於是他就把煙戒了。戒煙以後似乎減輕。王先兒心裡面白，只見得了「細癥」，也就是食道癌。

市醫院醫生張有良聽說了，專門從市裡回來看他。他對張老先兒說：師父，去市裡檢查檢查吧？

王先兒說：沒事。

張有良在村裡當「赤腳醫生」之前，就跟著王先兒學習，然後才一步步進到了縣醫院市醫院的。自從進了大醫院，有良眼裡就沒有師父了，說什麽「單方」都是雕蟲小技。

王老先兒不排斥西醫，可對這個徒弟有點不屑。以他說來：啥叫本事，人往你跟前一站，你就知道他那裡有毛病才叫本事。可你本事高，看的準，是憑著「B超」、「核磁共振」看的，要沒有機器，你也就不高明了，甚至連處方都不敢開。

王老先兒有了病，最擔心的是老伴了。可能是老伴擔心操勞過度吧，突然老毛病犯了，咳嗽、胸悶。老伴就背著老頭去找了張有良。先做B超，後做CT。

張有良看了說：沒事。心情放寬，該吃吃該喝喝。

老太婆聽了，打了個冷顫，繼而說：我聽得懂，有良，不論我病輕病重，不要給你師傅說。我可不能死，你師父連飯都不會做啊。

張有良判定師母：吃麥不吃秋，最多活半年。因此張有良對王先兒隱隱約約說：我師娘病不輕啊。意思讓他有所準備。可是一年過去，老太婆依然那樣不輕不重，兩年到了，還是那樣。張有良大惑不解，就來察看。他看見老太婆在喝茶水，他端起看看，是桑葉。張有良知道，桑葉可治疏散風熱，肺熱燥咳。就說：單方真的治大病啊！

「雙方」也能治大病啊！

啥叫「雙方」？

我老婆子是一方，我是一方，不是雙方嗎？

張有良若有所思地說：老兩口互相攙扶，就有了戰勝病魔的勇氣和力量，奇跡就會出現。

王先兒接著說：萬事萬物，都有兩個方面，兩方講究平衡——陰陽平衡、冷熱平衡，虛實平衡。人有病就是一個地方不平衡了。所謂單方，就是把不平衡的一方添上，讓它雙方相平。

張有良說：可見「雙方」重要啊。

王先兒說：人生一世，草木一秋。生老病死，該走的時候中醫西醫神丹妙方都擋不住。那麽是不是看著讓他去死呢？不是，能挽救就盡量挽救。而雙方是讓他走慢點，遲走些時。

說著他拿出一張紙遞給有良看，原來是老太婆大前年的診斷書：肺「Ca」

張有良失口大叫：這病……三年了？

又探問道：多虧師娘不知道。

王先兒說：你咋知道她不知道呢？